亭阁花灯下市民如潮。 玉山镇政府供图
“起——灯——咯——”一声高亢激昂的方言号令穿透暮色，锣鼓声、号角声、唢呐声齐齐响起，高大威猛的“龙头”在几名壮汉的声声吆喝中缓缓昂起，在龙珠的引领下，由光彩夺目的亭阁花灯组成的“龙身”飞腾而起，蜿蜒穿梭在岭口村的大街小巷，向着玉山古茶场方向进发。
古茶场，坐落在浙江省磐安县玉山镇玉峰村的茶场山下，由茶场庙、茶场管理用房、茶场三部分构成，始建于宋，重修于清，是全国目前唯一的古代茶叶交易市场。据清代《玉山周氏宗谱》载：“茶场山者，古宋所榷茶地也，设官监之，以进御命，曰茶纲。”也就是说，这里是宋代选送御茶的地方，有专门的官方管理机构。元宵节期间，玉山各村的龙灯齐聚茶场庙，祭茶神、演社戏、闹新春，古老民俗一直传承至今。
“这龙灯，太美了！”沿途的观众都被震撼到了，一边惊叹，一边拍摄。流光溢彩的大彩龙撕裂清冷的寒夜，伴随“咚咚锵、咚咚锵”的锣鼓声，身着彩衣的舞龙队员们身姿轻盈，脚步稳健，不断牵引着大彩龙盘旋游动，相互配合“打盘”，舞出“太极图”“红日升”“一笔福”等图案，夜幕之下线条优美华丽，气势恢宏壮观，腾身跃起在天地间纵横，凝神眺望是美不胜收的彩虹。
这是一种“神龙呈祥”的瑞兆，梦想随心而动；这是一种“龙马精神”的迸发，激情因此澎湃。
大彩龙的旁边还跟着一条小彩龙，这是由玉山小学的学生们制作的迷你版亭阁花灯。校长孔令萍告诉我，2019年学校将省级非遗项目亭阁花灯引入校园，开设课程，组建团队，设立工坊和展厅，开展“一班一盏灯，一灯一主题”活动，师生们在学习中传承非遗文化。四年级的胡润炜抬着自己制作的花灯，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在家长的陪护下，融入灯火璀璨、万人空巷的民俗狂欢之中。“虽然花灯有点重，不好掌控，但能够在村里舞龙，我很自豪。”幼小的年纪，血脉里蕴藏着龙的精魂，“我们都是龙的传人，舞龙让我们了解到更多的中华传统文化。”
春回大地，龙舞神州。舞龙灯同样也是浙江磐安先人们留下的春节习俗。《三国演义》青梅煮酒论英雄中有段描述“话”龙点睛：“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在这片古老而常新的大地上，龙的艺术丰富瑰丽，龙的习俗多姿多彩，无论大江南北，龙年舞龙，舞的都是同一条中国龙，舞的都是对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希冀，舞的都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亭阁花灯则是龙灯百花园中的一朵奇葩。与一般图腾不同，中国龙是多种动物多元融合而创造的形象，突出反映了中华民族和合思想与中华文明的大一统传统。亭阁花灯也不同于其他任何花灯形式，集木作、竹艺、雕刻、绘画、剪纸等多种民间工艺于一身，华丽雅致，寓意吉祥，摆放着是一件精美绝伦的工艺品，连接起来就是一条斑斓多姿、活灵活现的中国龙。
我曾走进村里的花灯制作工坊，省级非遗传承人胡葛良、胡金初、张光龙等三位老伙计忙乎一个多月，他们要一桥一桥地将用于舞龙的花灯细细检查过去，哪里的配件松动了，哪里的粉彩脱落了，哪里的灯笼该换了，每个细节都处理得妥妥帖帖。“我们村的花灯历史悠久，别具一格，每个部件都有寓意，流传到我们这一代，只有花心思、花精力，在保持传统的基础上，又要有所创意，老百姓才会喜欢。”从23岁开始做花灯，一做就是56年，胡葛良痴迷其中，儿子在杭州工作，他就将手艺传给在村里的年轻堂弟，“毕竟，这是有着千年历史的民俗文化，不能让它失传。”
亭阁花灯的起源，最早来自当地村民“赶茶场”的习俗。相传，晋代道士许逊曾游历磐安，看到当地民众生计困苦，便传授种茶、制茶技艺，发展茶叶生产，帮助打开销路，深受民众爱戴。为感其恩德，当地茶农建庙立像，尊祭为“真君大帝”“茶神”，世代供奉，对其事迹广为颂扬。后来逐渐形成盛大的庙会，即“赶茶场”，分春社与秋社，各举办一次活动。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正逢“春社”，四邻八乡的民众赶到茶场庙“祭茶神”，家家户户挂灯笼，各村迎龙灯到茶场“朝殿”。2022年，“赶茶场”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名录，磐安茶文化习俗登上了世界舞台。
自宋代以来，岭口村用形似亭阁的佛龛，将茶神接到本村，供斋奉敬，祈福消灾。“当年村里的祖辈，从佛龛的形状得到灵感，将花灯设计成三层楼阁，做出来的花灯既有灵气又有神气。”胡葛良饶有兴致地介绍。眼前的花灯犹如一座微缩版的华丽三层楼房，一层有大小跳阁、月台、走廊、护栏等，纸片手绘经典人物故事和历代民族英雄，二层绘花鸟虫鱼，三层绘山水风光，内外部的软装一样的工艺独到，纸剪的万福、万寿，没有雷同的书法春联，都以迷你的样式装饰，配上灯球、彩花、彩旗，花灯点上蜡炬，整个造型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亭阁花灯表演有翻龙头、开眼、拼板、请神、行灯、打盘、双开门、拔灯、收灯等具有仪式感的固定流程。从岭口村出发，五公里的行灯路程，一条华彩闪亮的彩龙在山野间游走，舞龙的汉子肩扛灯板，激情飞扬，道路两旁挤满观灯的人群，不时发出阵阵欢呼，伴随着电子鞭炮声、锣鼓唢呐声，汇聚成一条欢快的河流。
千百年前，新春伊始，龙灯在山乡间飞腾，带着人们的祈愿，头顶川流不息的时光，用勤劳和善良，撑起一方水土的兴旺。千百年后，灯火更盛，人们用赶的步伐抬着龙灯向着春天出发，茶场山的茶叶正在抽枝萌芽，拔节生长，所有的愿景在龙马精神的激励下将如约而至。
作者：陈新森
编辑：张致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