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类中药是以树皮和根皮作为药用者,也有把果实种子类药的果皮、种皮及真菌类中药的菌核外皮等归入其中者。
•皮类中药功效主要包括清热、理气、温里、祛风除湿、利水消肿、收涩等。现今对植物皮类药的研究重点集中于寻找有效成分,并发现其大都具有抑菌杀菌、抗炎、抗过敏、调节免疫等作用。
皮类中药,是指以植物茎、枝、根的形成层以外部分,包括周皮、皮层、初生韧皮部和次生韧皮部入药者。通俗而言,即是以树皮(包括干皮与枝皮)和根皮作为药用者。而从实际应用情况看,也有把果实种子类药的果皮、种皮及真菌类中药的菌核外皮等归入其中者。此类药临证应用广泛,且有着较为明显的适用范围及应用规律。兹结合文献对其加以梳理分析。
功效分类
《神农本草经》对皮类药已有较为深入的了解,如列为上品者有五加皮、地骨皮、肉桂、杜仲、黄柏等,中品者有白鲜皮、合欢皮、牡丹皮、厚朴、秦皮等,下品者有苦楝皮等。
结合文献记述及临证实践,皮类药的功效主要集中于以下6个方面。
清热:牡丹皮、地骨皮、白鲜皮、苦楝皮、黄柏、小檗皮、秦皮、三颗针、瓜蒌皮等。
理气:如厚朴、枳壳、香橼皮、青皮、陈皮、大腹皮、柠檬皮、红木香、樟树皮等。
温里:如肉桂、阴香皮、桂皮、干姜皮等。
祛风除湿:如五加皮、海桐皮、地枫皮、川槿皮、祖师麻、檫树皮等。
利水消肿:如冬瓜皮、桑白皮、榆白皮、茯苓皮、西瓜皮、生姜皮、葫芦皮、乌桕木根皮等。
收涩:如石榴皮、棕榈皮、椿根白皮、枣树皮、酸枣根皮等。
与其他类中药一样,皮类药也普遍存在着一药多能的现象,如南北五加皮均可祛风湿、强筋骨,南五加皮还可补益肝肾、利水消肿;杜仲可补肝肾、强筋骨,还有安胎之用;肉桂可补元阳、暖脾胃、除积冷,还有通血脉之效;秦皮可清热燥湿、收涩止痢,还可止带、明目。其他如大腹皮可下气宽中、行水消肿;白鲜皮可清热燥湿、祛风解毒;阴香皮可温中止痛、祛风散寒、解毒消肿、止血;海桐皮可祛风除湿、舒筋通络;桦木皮可清热利湿、祛痰止咳、消肿解毒;沙枣树皮可清热止咳、利湿止痛、解毒、止血;楮树白皮可行水、止血;罗汉松根皮可活血祛瘀、祛风除湿、杀虫止痒;木棉皮可清热解毒、散瘀止血;乌桕木根皮可利水、消积、杀虫、解毒;救必应可清热解毒、消肿止痛;暴马子皮可清肺祛痰、止咳平喘、利水;山黄皮可疏风散寒、行气止痛、除湿消肿;三颗针可清热、利湿、散瘀;鸭脚木皮可清热解表、祛风除湿、舒筋活络;合欢皮可解郁、和血、宁心、消痈肿;柞树皮可清热利湿、解毒消肿;盐肤木根皮可清热利湿、解毒散瘀;木蝴蝶树皮可清热利湿退黄、利咽消肿;苦树皮可清热利湿、杀虫;榆白皮可利水、通淋、消肿、杀虫止痒;木槿皮可清热利湿、解毒止痒;龙眼树皮可杀虫消积、解毒敛疮等。
作用机理
在生物学中,表皮是植物营养器官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干皮与茎皮还具有重要的防护作用,根皮则能吸收、运送生长所需的养料。
对于一个植株而言,皮犹如其外衣或铠甲,职系防护重任。树皮具有类似散热片的功能,可控制树干内部温度变化的幅度,还可有效防御自然界的严寒、酷暑、潮湿,一部分因而成为祛风湿药;树皮具有包裹与约束功能,使植株的茎干直立起来不易折断,因而一些植物皮可用于治疗骨关节疾病;树皮具有一定的密封性与防水性,一部分因而成为利水消肿药;树皮多数味苦,或具有一定毒性,而苦能清热,对应于人体则或成为清热药,或成为杀虫药;树皮或果皮上密布孔隙,具有透气作用,因此一部分成为理气药;树皮具有很强的修复能力,破损后能自行修补,因而一部分成为收涩药,用于止血、止泻等。
基于“取象比类”思维方式,中医学认为皮类药在脏应肺,以肺主皮毛故也。其在五行属金,有制约和收敛之意,因而诸皮多能通调水道或祛湿或利水,使泛滥周身皮下之水受约而下行。另据比物象形之理,如大腹皮、陈皮、陈葫芦瓢等,其形膨大,故而可以治疗大腹水肿;又因其膨大宽松,故又能行气消胀。再者,或与其制约之性有关,皮还似能解本身的毒性,如杏树皮煎服能解食杏仁中毒,白果壳煎服能解食白果中毒,桑白皮煎服能解过食桑椹出现的头晕、面热等;巴豆仁峻下,而巴豆壳能止泻;橘与柚能生痰,其皮却能化痰,等等。此外,先贤还发现一颇为奇特的现象,即关于生姜的“留姜皮则凉,去姜皮则热”。如《本草纲目》谓姜皮“辛,凉,无毒”,能“消浮肿、腹胀痞满,和脾胃,去翳”。《医林纂要》进一步言:“姜皮辛寒,凡皮多反本性,故寒。以皮达皮,辛则能行,故治水浮肿,去皮肤之风热。姜发汗,则姜皮止汗,且微寒也。”由此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植株本身的复杂性。
总体而言,认识皮类药的功效,中医学还主要依据整体综合判断,除了本体的禀赋外,还要结合考虑其气味、颜色、质地、时令及入药部位等因素。如牡丹皮,《神农本草经疏》言:“禀季春之气,而兼得乎木之性,阴中微阳,其味苦而微辛,其气寒而无毒,其色赤而象火,故入手少阴、厥阴、足厥阴,亦入足少阴经。辛以散结聚,苦寒除血热,入血分凉血热之要药也……痈疮者,热壅血瘀而成也,凉血行血,故疗痈疮。辛能行血,苦能泄热,故能除血分邪气,及癥坚瘀血留舍肠胃,脏属阴而藏精,喜清而恶热,热除则五脏自安矣。”再如白鲜皮,《神农本草经疏》谓:“苦能泄热,寒能除热,故主头风有火证;性寒而燥,能除湿热,故主五疸;咳逆者,实火上冲也,得寒而散,则咳逆止矣。淋沥及女子阴中肿痛,亦皆下部湿热,乘虚客肾与膀胱所致也。湿痹死肌不可屈伸、起止、行步者,地之湿气,感则害人皮肉筋脉也。”又如肉桂,《雷公炮制药性解》云:“桂,味辛甘,性大热,有毒。其在下最厚者,曰肉桂……肉桂在下,有入肾之理;属火,有入心之义;而辛散之性,与肺部相投;甘温之性,与脾家相悦,故均入焉。官桂在中,而肝脾皆在中之脏也。”
有学者通过对《本草纲目》所载植物皮类药的逐条筛选,分析其四气五味和毒性分布规律,发现此类药物功效主治包括消痈疮疥癣、止痢、下气消痰、止吐逆、杀虫、利小便、通关节等,临证多用于治疗疮疡、时行杂病、肺系疾病、经络疾病、肝胆疾病、肾系疾病等。并经综合分析认为,果皮类药物的性味以辛、苦、温为主,多用于治疗肺胃病证;树皮、根皮类药则以苦味为主,多用于治疗疮疡、痹痛、痢疾等,其作用或与“苦入心”“心主血脉”“苦能坚”等理论相关。
现今对植物皮类药的研究重点集中于寻找有效成分,并发现其大都具有抑菌杀菌、抗炎、抗过敏、调节免疫等作用。
临证应用
《伤寒杂病论》创制了多个以皮类药物为主的方剂,如大黄牡丹皮汤、橘皮汤、橘皮竹茹汤、橘皮枳实生姜汤、厚朴生姜半夏汤、半夏厚朴汤、厚朴七物汤、栀子柏皮汤等,主治病证涉及咳喘、腹胀、黄疸、胸痹、肠痈等。
其后历代对皮类药的应用,多依据“皮以治皮”之理,用以治疗水肿及各种皮肤病证等。
《中藏经》中有一五皮饮(生姜皮、桑白皮、陈皮、大腹皮、茯苓皮),用以治疗皮水,一身悉肿、肢体沉重等者。《麻科活人全书》也载有五皮饮,是把上方中的桑白皮易为五加皮而成,主治皮水而有身痛者。《太平惠民和剂局方》载有五皮散(生姜皮、大腹皮茯苓皮、五加皮、地骨皮),适用于水病肿满、上气喘急,或腰以下肿者。《万氏女科》有加味五皮汤(大腹皮、生姜皮、桑白皮、白茯苓皮、白术、紫苏茎叶),用以治疗子肿(即妊娠肿胀)。《墨宝斋集验方》有五皮汤(大腹皮、茯苓皮、陈皮、青皮、生姜皮、赤茯苓、莱菔子、苏子、槟榔、木香、葶苈子、车前子、麦冬、白术),用以治疗蛊胀。
在五皮饮的基础上,后世又化裁出许多治疗水肿、腹水的方剂。如《严氏济生方》治疗水肿的七皮饮(大腹皮、陈皮、茯苓皮、生姜皮、青皮、地骨皮、甘草皮),《医略六书》用以治疗“喘胀浮肿,脉滑实者”的五子五皮饮(紫苏子、葶苈子、莱菔子、地肤子、车前子、桑皮、大腹皮、陈皮、茯苓皮、生姜皮),《冯氏锦囊秘录》用以治疗“鼓胀,及气虚肿满,单腹胀”的十皮五子饮(茯苓皮、草果皮、牡丹皮、地骨皮、五加皮、大腹皮、甘草皮、生姜皮、木通皮、木瓜皮、菟丝子、车前子、苏子、葶苈子、槟榔),《镐京直指》用以治疗“肿从足起,自下升上,溲短便泄,咳逆脘闷”的加减五皮饮(茯苓皮、大腹皮、冬瓜皮、陈皮、桑皮、川朴、车前子、丝瓜络、木香、蒲种壳、地骷髅)等。另有报道,用五参五皮饮(丹参、党参、北沙参、苦参、玄参、大腹皮、黄芪皮、茯苓皮、牡丹皮、青皮、腹水草、木莲果)治疗肝硬化腹水效果较佳。
中医皮科大家赵炳南对用皮类药治疗皮肤病有许多独到经验,如其创制多皮饮(地骨皮、五加皮、桑白皮、干姜皮、大腹皮、白鲜皮、牡丹皮、赤苓皮、冬瓜皮、扁豆皮、川槿皮)治疗亚急性、慢性荨麻疹;以五皮五藤饮(青风藤、海风藤、夜交藤、钩藤、天仙藤、牡丹皮、白鲜皮、海桐皮、桑白、地骨皮)主治血热挟湿或血热夹风的皮肤病,如湿疹、荨麻疹、带状疱疹、银屑病、过敏性紫癜等。
湖南胡天雄拟有五皮止痒饮(梓白皮、川槿皮、榆白皮、白鲜皮、海桐皮、生熟地、地肤子、蛇床、当归、赤芍、苦参、首乌、红花),用以治疗神经性皮炎之血热风盛证。广西中医肖廷刚拟有四皮饮(地骨皮、桑白皮、茯苓皮、生姜皮、生地黄、地肤子、连翘、牛蒡子、赤芍、夏枯草、蝉蜕、白蒺藜),用以治疗荨麻疹。湖南中医欧阳恒也多选用茯苓皮、五加皮、冬瓜皮、黄瓜皮、石榴皮、苹果皮、地骨皮、桑白皮等治疗各种皮肤病。另有报道,用六皮饮(牡丹皮、白鲜皮、桑白皮、茯苓皮、地骨皮、大腹皮、浮萍、荆芥、防风、甘草)治疗慢性荨麻疹;用三皮饮(桑白皮、地骨皮、牡丹皮、天花粉、生地黄、麦冬、生首乌、甘草)加减治疗寻常型痤疮;用地骨皮饮(地骨皮、牡丹皮、生地黄、白芍、当归、川芎)加减治疗小儿过敏性紫癜;用白鲜皮饮(白鲜皮、赤芍、丹参、黄芩、蝉蜕、当归、苍术、荆芥、防风、甘草)治疗神经性皮炎;用胡氏五皮饮(合欢皮、紫荆皮、桑白皮、地骨皮、白鲜皮)治疗多种皮肤病等。
《疮疡经验全书》有六皮四子汤(陈皮、青皮、腹皮、加皮、姜皮、茯皮、天花粉、苏子、莱菔子、甘草、葶苈子、车前子),主治发肚毒。
民间还流传有许多以树皮、果实皮治疗烧烫伤的单验方,如榆树皮、杉树皮、松树皮、枣树皮、椿树皮、柿树皮、橄榄树皮、橘子皮、土豆皮等。
综上所述,“皮以治皮”是中医学基于比类思维认识皮类药的基本思路。这种或然性的推理虽能启发临床应用,却难以突破对皮类药的现有认识,而停留在经验用药的层面。现代开展的各种研究,在寻找皮类药有效成分方面取得了诸多进展,却又忽略了一个植株的整体关联性,对皮类药的个性特点反映不够,对临床用药的指导意义也较为有限。因而,寻求两种研究方式的恰当、有机结合,将是今后相关研究长期面临、需要突破的一个关键点。
作者:朱光
本期编辑:肖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