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773—819）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字子厚，唐朝河东（今山西省永济市）人，世称“柳河东”，亦称“柳柳州”。作为杰出的思想家、文学家，目前学界多关注他的文学成就，只有少数人认识到他的医学实践与贡献。实际上，唐代文士已渐成习医、通医之风气，柳宗元亦精通医药。在担任柳州刺史时，柳宗元引导百姓以医药治疗疾病，促进了岭南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同时他将自己患病的治疗经验以病案形式撰成《救死三方》，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对后世的医疗实践有着莫大的启示。
被贬柳州推广医药
柳宗元出生于官宦世家，20岁进士及第，少年得志，名满长安，初入官场便平步青云，曾官至礼部员外郎。在风头正劲之时，因参与王叔文等人的“永贞革新”，最终失败，接连遭遇贬谪，先后被贬于邵州及永州。任闲职十年后，柳宗元又被贬为柳州刺史。
柳宗元在被贬柳州期间，颇有政绩。柳地当时是荒凉之乡，疾病肆虐，百姓蒙昧。民众身患疾病多信巫而不信医，且多以杀生祭祀之法求神灵护佑。柳宗元目睹这里民生凋敝、医学愚昧的状况，倡医抑巫，为当地百姓做了诸多好事。
首先，柳宗元严令禁止江湖巫医骗钱害人，破除迷信落后的风俗。柳宗元因长年笔耕劳累，患有心悸，他按医嘱从市场上买回茯神煎服，服后更觉头昏欲吐，烦闷更甚。医生取来药渣审视，发现柳宗元从江湖药贩处买来的不是茯神，而是毒芋。柳宗元倾其苦衷，写下《辨茯神文》谴责卖假药者，以教民改变陋习，疗社会之顽疾。
其次，柳宗元同情并关心劳动人民疾苦，是中国最早为药商立传的人。药商宋清为人谦恭厚道，乐善好施，他经营的药物货真价实，深得同行与病家的信任。当时药商社会地位低下，柳宗元却毅然作《宋清传》而加以赞颂。
柳宗元还广设药铺，以方便乡民购药治病。此外，他还通过普及医药知识，发展当地文化卫生事业。例如，兴办文教，亲手创办学堂，修复众多废弃数年的学府，培养出诸多为民众服务的医生。同时，他倡导挖水井、植竹木，使百姓免受暑气苛毒。他还教百姓练习五禽戏等，广泛普及医药常识。此后人们日益“去鬼息杀”，开始正视医药，发展医药。
柳宗元逝世后，柳州百姓自发为其立庙祭祀，尊其为“罗池神”。
种药采药探究医理
当时柳州为瘴疠弥漫之地，柳宗元相继患上痞病、脚疾、疔疮等疾病，饱受困扰。更无奈的是，当地缺医少药，医疗条件落后。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柳宗元病骨支离，久病成医，他以诗文的形式记录了自己采莳药物、探究医理等诸多医学实践。
为解身心创痛，柳宗元以中药入诗文，通过诗歌寄情医药以调适情志，亦抒发了病痛交加的愤懑之情。一方面，柳宗元留下了不少情意盎然的咏药诗作，如《从崔中丞过卢少府邻居》等；另一方面，他在诗文中常述及病情，如《与萧翰林俛书》《寄韦珩》等，所绘之情境多凄清幽静，均能看出其因病痛遭遇而导致的抑郁心情。
柳宗元通晓药理，他亲自种植草药，如仙灵脾、苍术、白术等。通过栽种、采莳、晒制等过程，深入研究这些药材。他写下《种仙灵毗》《种术》等诗歌，描述药材的生长环境，记录自己采药、种药的缘由与经过，宣扬药材的疗效。这些种药诗不仅体现了他对中药外形特点及生长习性的细心观察，也表达了他对品质更佳、药效更强的药材的追求。
随着中医药知识的日益积累，柳宗元对病理有了较深的理解，描述病情所用的术语也逐渐专业化。例如，在其所作《非国语下·医和》一文中，对秦国名医提出质疑，认为判断预后应以荣卫、脉理为指标，反映出他对医理颇有研究。因为缺乏疗疾之药，柳宗元常写信向友人求药，如《寄许京兆孟容书》《与李翰林建书》等。在信中柳宗元详述自己的病情，具体分析症状、病机、治法等，在用语上多以医学专有名词进行阐释，议病条理和逻辑十分清晰，是研究古代涉医文献不可多得的材料。
救命之方载书以传
柳宗元为保身长全，尝试自己习医种药，广集药方，求疗疾之法。他热衷于医药，医药逐渐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在柳州曾三次身患重病，危在旦夕，幸得友人所传民间验方才得以治愈。随后，他结合自己治病用药的切身经历，整理这些验方，编成著名的《救三死方》，宣传推广治疔疮方、治霍乱方、治脚气方等中医验方。
一是治疔疮方。柳宗元刚到柳州的第二年，就因柳州气候潮湿患上疔疮，当地一位名叫贾方伯的壮族医生告之一秘方：以蜣螂调制膏药外敷。此方果然神验，药到病除。晋代《肘后备急方》已记述之，宋代《类证普济本事方》、明代《本草纲目》等书皆引之，柳宗元的撰述对这一验方的传承具有承前启后的作用。
二是治霍乱方。公元816年，柳宗元又染霍乱，几乎要了他的命。他认识到诱发霍乱的是“噬毒”，这个观点可以说是当时对传染病最科学的认知，殊为难得。
三是治脚气方。柳宗元到柳州的第三年，又得脚气病，病情十分严重。在该案中，柳宗元对所载药物的用药方法、用量、禁忌以及服药反应与服药原则等记述详尽，对脚气的复发诱因、治疗要点等交代细致，为后人治疗此类疾病提供了借鉴。
《救三死方》可谓柳宗元最具代表性的医学实践，此书后寄给刘禹锡，纳入《传信方》，后来又被诸多医书所引用，为现代研究唐代时人的疾病与治疗提供了翔实的文献参考材料。同时，此书记录了岭南地区常见病的治疗方法，载案完整，述病翔实，疗效确切，远传海外，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岭南中医药学在国内外的传播与发展。
总的来说，柳宗元虽贬官南蛮、处境艰难，但仍心系百姓、深研医理，与岭南中医药结下了不解之缘。作为士者，他崇医抑巫，济世安民；作为文人，他亲莳中药，赋以诗文；作为医者，他历病验方，广传医书。时至今日，柳宗元对中医药的实践与探索仍熠熠生辉，令人景仰。
作者：陆金国 谢文惠
本期编辑：肖可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