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包括了中国当代文学海外译介与研究和中国本土学者对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研究。前者主要指中国当代文学海外译介与研究本身的历史演变和具体成果，而后者则更多地指本土学界对海外当代文学译介与研究的再研究，侧重于对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定性、评价和反思，这是本文所说的“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
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七十年（1949—2019）的研究发展史，可以综合性地大致分成史化观察（包括总体描述与局部深描）、量化分析（包括数据统计、索引汇编与效果评估）和质化研究（包括模式研究、思想研究、价值研究与体制研究）三大类。通过对研究史的学术史梳理，既可以看到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丰富性，也可以看到其局限性。由于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的制约或推动，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主体、途径、机制等都在不停地发生转变，这使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呈现出复杂而迷人的样态。
本土的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不仅可以总结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经验，而且可以进一步反思其背后隐藏的深层问题。比如，改革开放与当代文学传播机制的问题，海外主体审美趣味与立场变化对当代文学传播的影响问题，全球化语境下各国对世界市场与文学资本的争夺问题，等等。这些问题都应该成为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关注的话题。
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的共性问题
目前，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还存在一些共性问题，揭示这些问题不是为了否定学界的巨大成果，而是为下一步的研究探索可能的方向。简单来说，目前的共性问题主要体现于两个方面。
一方面是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的“面”仍然不够全面。这个“面”，首先是指研究的范围还不够完整，比如在具体研究对象的选择上，文献类研究备受冷落；对海外普通读者的接受信息缺乏有效而权威的筛选机制；对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中的意识形态思辨也才刚刚起步。其次，在研究层次上还不够丰富，缺少深入细腻的追问，比如对当代文学海外传播效果的评估，只讲其整体效果，而没有区分具体区域、具体人群、具体领域的效果；在谈论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价值时，重在谈其正面意义，而这些意义对于不同文类、不同时段的文学研究和创作，乃至民族文学和世界文学的促进，是否起到完全等效的作用，没有被有效区分。
另一方面是研究的“度”还不够。首先是跨度。当代文学海外传播已经走过七十多年的历史，但晚近的研究通常聚焦当下，尤其是21世纪以来的二十多年，对过去半个世纪的传播情况关注不够；对一些类型文学的研究讨论，往往没能放在一个连贯的历史脉络里来观察，不能很好地展示相关思想的变动性。其次是深度。对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研究通常沿用中国现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的一些基本思路，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特殊性并没有得到有力的说明；许多研究虽然注意到了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历史价值，但是没能将之上升到学科、体制层面进行辨析，最后所得出的结论和中国古典文学、中国现代文学的海外传播研究并无太大差异。最后是关联度。许多当代文学海外研究就事论事，没能从当代文学的学科研究中跳脱出来，没能从当代文学的海外传播追踪到世界文学和民族文学的关系辩证之上，较少涉足比较文学与跨文化研究。
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的拓展路径
鉴于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中的这些共性问题，也许可以尝试从以下四方面进一步拓展研究空间。
一是建立动态的和分层的整体观察视角，旨在丰富目前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的角度，改变过去研究定点、定向、定量观察的形态，深入追踪当代文学海外传播所涉及的不同面向以及其内蕴的不同层次，试图以更完整、更连贯、更立体的观察对各类、各级现象进行评析与反思。其中，尤应以读者视角、市场视角、非官方视角、世界文学视角为研究重点，以弥补过去研究通常只注重作者、译者、主流媒体和民族文学的研究范式。
二是强化反思海外当代文学研究的力度，旨在扩充研究范围，打通局部观察和整体观察的区隔，改写翻译研究一家独大的局面，尤其是关注海外翻译研究和学术研究之间的彼此配合关系，明确“传播”的意涵可以超越纯粹的语言信息转化，而达成深层次的理解、阐释与交流。具体来说，可以有三个探索重点：其一，完整地勾勒海外当代文学研究的总体格局、历史沿革和时代特征，以期从整体上深化对它的了解；其二，有意识地分辨其与国内相关研究的对话关系，以便更深入地探索基于学术共同体意识的学科建制问题；其三，将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视为中国当代文学学科的有效延伸，从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出发，最后再回归到中国当代文学研究。
三是探索和推进世界格局下的双边对话，旨在丰富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的内容，从具体的翻译研究或当代文学研究进入世界文学、跨文化研究和比较文化研究领域，不仅应该引入更多元的研究方案，也要主动提升研究格局，以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为契机，积极介入世界文学、总体文学等世界性的文学议题之中。在这方面，可以重点观察两组对话关系：其一，理论层面的民族文学与世界文学的双边对话；其二，实践层面的海外主动译入与中国主动译出的关系。希望可以借由这两组关系生动地展示世界文学和中国（文学）形象的动态形塑过程，也具体地凸显不同时期当代文学海外传播所存在的问题，为探究可行的解决方法提供切入点。
四是追踪当代文学海外传播背后隐匿的深层体制根源，旨在深化当前研究的层次，从表面的现象梳理、问题呈现、经验总结拓展到对文化无意识的思考之中。在此过程中，应该重点比较不同学术体制、政治经济体制下的当代文学翻译和研究的关键性差异，指认具体研究思路、方法、视角的形成与各种外部环境、条件和规则等的关联，从根本上为优化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发展方案提供思路和对策。
无论如何，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丰富性、多元性和复杂性，正说明了在世界文学的动态运作系统中，中国当代文学日趋活跃，成为西方世界想象中国、认识中国、理解中国的重要载体。全面梳理与反思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有助于总结当代文学海外传播在形塑中国形象方面的经验，进一步推进中国当代文学与世界文学的对话与融合。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可以以文学为载体探索传递中国形象的路径和方式，从而使中国当代文学成为中国与世界鲜活的联系纽带。
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应该基于文献型研究的客观立场、理论型研究的全局视野和对策型研究的宏观格局，全面考察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过程，在还原历史语境、梳理历史文献的基础上，科学地分析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效果，思考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理念，使之成为中外文化与文学展开交流与对话的媒介，实践“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美好愿景。与此同时，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也可以整体把握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格局，以新中国七十年为研究跨度，动态考察并综合研判新中国文学译介和研究的历史趋势，通过全面整理不同阶段、不同媒介、不同层面、不同手段的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文献，剖析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的手段、方法、路径、成效与问题，进而以发展的眼光提出融通中外、行之有效的中国文学译介和传播策略。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季进
封面图来源：艾瑞咨询研究院
本期编辑：申金鑫
